教育学的坏理论研究之四:教育学的理论品性
杨开城
摘要:虽然教育学有其存在的历史合理性和学术贡献,但总体上讲教育学具有较低的理论品性。教育学自身堪称形而上学,它基于先验概念所构建的教育理想国是脆弱的,只是一个排他性的理论空壳,其中充斥着大量理论伪问题。教育学不是学科理论,充其量只是从教者的职业指南。如果勉强称教育学是一种理论,它也是一种坏理论。
因为教育学既不能帮助从教者实现有效的教育行动,也不能帮助从教者理解教育行动本身。以教育主张、原则、方法、模式表述的只是教育学者的主观建议,以它们为核心内容的教育学属于私人教育学,还没有经过主体间理性的洗礼而演变成理论。把教育学看作是教育智慧或艺术的学问,或多或少是恰当的,因为它表现出了低理论水准和高实践水准的特征。教育学学科的独立标志是独创的知识体系,教育学学科问题真正的追问是教育学到底独创或能够
独创什么样的知识体系。教育学由于没有创新知识因而还没有成为学科,当然人们努力构建的教育学体系自然也都是空中楼阁。
关键词:教育学;教育学学科;理论品性;形而上学;坏理论
孱弱的核心概念体系、(杨开城,2013)缺乏独创的理论命题网络(杨开城,2014a)以及糟糕的话语风格,(杨开城,2014b)面对这样的教育学理
论,我们可以有以下几个综合判断。
一、教育学堪称形而上学——一直试图建立教育理想国
教育学不但从一开始就没有摆脱形而上学,如今它对形而上学的追求已经演变为一种自觉。(汤广全等,2008)教育学所提出的教育主张、教育行动
的规范体系以及所主张的课程教学(名目)体系,堪称教育理想国。在这个教育理想国中,教育目的、教育内容、教育行动规范的确立无疑与社会现
实无关,只与社会和人的某种理想的应然有关。在教育理想国中,教育目的的合理性自动决定了内容和规范的合理性。目的很美好、内容很精华,还规
定了行动规范,这一切都很完美。遗憾的是,即使如杜威这样意识到了教育理想国的虚幻的大师,也未能摆脱构建这种理想国的诱惑。
试图构建教育理想国的教育学,无论它对现实是否表现出“观照”的姿态、是否用实验或试验的方式“走向”实践,它实质上就是形而上学,而它所构建的教育理想国也是脆弱的,这是这种教育学的宿命。
1.形而上学的教育理想国是脆弱的,因为基础很虚无
教育学一直在寻找人成长的先验基础(比如天性、天赋等)和自然之道。当然这注定是要失败的。首先,对于个体成长来说,不存在先验基础。如果人是指人类,那么人的确是有天性的,人类因为这些“天性”才表现为人,跟生物基因无关,而与历史有关。对于人类而言,人性是一个历史存在物,不存在先天与后天的差别。先天和后天差别只对个体有效,而人性是人类的属性,个体只有继承了人性才成为人,人性只能是后天习得的。个体的人性是生成的,不是预成的。人类的天性对于儿童个体来说,是需要内化的身外之物,是需要重新生成的品性。我们不能说儿童的天性就是真善美。就个体而言,不存在什么天性问题。除了生物属性和基本感觉能力,任何其他属性和能力都不是天生的。
天赋也不是先验的,虽然某些天赋部分地可以或者需要由基因提供解释,但是,天赋不是一个纯粹的生物学概念。哪些能力被看作是天赋取决于这项能力在特定社会中的意义以及社会性比较的结果。在所有人都是音乐大师的社会中,任何人都没有被称为“音乐天赋”的天赋。确切地说,天赋是开发出来的,被称为天赋的东西在被看到之前只是潜能。“潜能”是逻辑推断的结果,只有变成了高水平的显能,我们才确认存在某种天赋。
单纯的天赋和天性也无法指明人成长的方向,离开了社会实践,我们并不清楚个体天赋的意义和天性的表现内容。也就是说,有无天赋、有无天性
都要受教育。教育的巨大成就恐怕就是将自然人培养成合格的社会人,将初始的平庸之辈培养成表现出具有“天赋”、“天性”的样子。
其次,对于个体成长来说,不存在自然之道。尽管卢梭的教育思想受到了严厉的批判,但教育学一直没有摆脱“自然主义”的思考方式,总是试图寻找“自然之道”。在自然主义者看来,那个成长的自然之道是固定不变的,并且是一代又一代儿童重复的东西。有人甚至无意中坚持将“自然”理解为“某种与现存社会组织相反的东西”。(约翰·杜威,2009,p.86)
既然人性不是先验的,是人类通过实践创造、选择而存留下来的可贵特征,个体对人性的继承就不可能是“机械复制”的方式,也不可能是“任其自然”的方式,只能是在某种约束下的再创造方式。人性不是某个神秘的种子发芽的结果,而是在外部塑造力量压力下自我选择的结果,是他者以人的方式对待个体并引起个体选择的结果。只有“自然之道”是指“遵循成长的各种规律”的劝诫时,这个口号才是合理的。
(例如说孩子都是天性自足的,是热爱学习的,只是我们用某些手段压抑了他的天性,所以他现在不爱学习——但是所谓的遵循成长的规律到底是何物呢,是经过证伪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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